第十四章 问此去吉凶,尽付有缘人
“如要办那大事,何不先取了宝物?”
姚平康握紧刀柄,满脸的胡茬子因脸上紧绷着,嘴角高高抿起,又是冷天,愈发显得黑幽幽的,他目光锐利,瞧着西方天边,又往西北方向瞧一眼,轻轻叹出一口气,说道:“那小儿机敏至极,又有那朱文——此人虽不是甚么人物,也是个机敏的人,我听他名字已多次,见面虽然失望,毕竟那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此时问他要看宝物,你道他肯么?只怕要左右推托,说不好这里一喊,折可适知晓此事,定先责我与流民争利。你可知道,折经略此番自京师归来,身上受了多少质疑责难?你不看那种家的人,此时也千般推拒任职渭州吗?至于今日之事,怕甚么?”
老军见他眼中骤然爆出光彩,心中便知这人的打算。
他是随从姚平康之父征战沙场的老卒,乃是姚平康家的家将,自然要为姚平康打算。
姚平康此时现出筹谋城府,他自然高兴的很。
只是若那小儿此去不回又当如何?
“若回,一是铁鞭寺确无西贼谍子,又一必是那小儿手段了得,倘若未回,”姚平康干裂的嘴唇上,络腮胡茬似乎都泛着幽幽冷光,他挥手重重在面前一劈,彷佛腰下钢刀般凌厉,口中说,“正因此事,洒家引军荡平那铁鞭寺,看他里头有甚么作怪——若不然,铁鞭寺与这个节级有旧,与那个员外往来,又是提举渭州寺观事务家座上常客,焉有道理倾覆那个地方?!”
老军颇是欣慰,站在姚平康身后,看他雄壮身形与他老主人颇类心中便感欢喜。
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若非当年……
老军心中有所思面上显现出来。
他目光愤恨,一口发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姚平康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也自恻然。
“罢了,这西军里的龌龊腌臜,洒家比之则如小儿般天真。”姚平康释然笑了。
他原本还是有一些羞愧的。
要用一个军户子弟,他不愧。
然那只是一个逃难中归来的少年人,以他为饵乃至图谋他宝物,此为男儿所为。
此刻想起心中幽愤,姚平康当时便将那些烦恼扔在脑后。
他自谓此是顿悟了。
老军又在一侧说:“只盼那小儿归来,手里头还留有甚么宝物。”
这话让姚平康心下一怔。
是极,若是他将最后的宝物都卖给那无空,而那铁鞭寺并不是个谍子窝,又该怎生是好?
姚平康一咬牙,到底熬不过将门种的骄傲。
他重重跺脚咬牙道:“纵使没有了,那也是天意,如同那铁鞭寺真是个贼窝,洒家随后给他收尸,那也算是一段机缘,有,是机缘,不有,那,那,”他一连说了两个那字,重重挥手道,“那也是机缘!”
老军目光闪烁,低头沉吟片刻,他要借口离开。
姚平康并不允准,他还是有些骄傲的。
只是他心中偏向哪一个“机缘”,他自己许也是不敢承认的。
这且也算是最后的好意了罢。
姚平康心中想道。
只是他毕竟心下羞愧,到底不敢在河堤上站着。
一刀一枪杀出个前途来的,心狠手辣是真,面皮确不比那读书的,满口经义的厚,此也不假。
李寇收拾衣食,都放在桥墩下,分付朱文帮忙,将物件都带齐了要上河堤。
他看左右流民,全无几个好人。
他在此时,这些眼看着厚衣面食的流民尚且顾忌他方才的狠厉,那闲汉们瞧着朱文的目光也颇有敢惹不敢触怒的畏惧,这些人此时方是个人。
若他与朱文奔赴城外,这等流民是要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