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健康的体质;又有从书本中潜移默化间增长的学识与涵养。沉思默想时,她显得丽雅、俊秀。劳动或嬉耍时,她又显得活泼、健朗。简而言之,她是个柔中有刚、温存而有主见的人。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玉蓉不能继续升学,他们那一届中学生,都要上山下乡。她本来是湖边寨人,就理所当然地回到了湖边寨,开始了她的劳动生活。在伯父身边,她学到了一些气象知识。种了几十年庄稼的邵大山,本来就有些测天的本领,肚里有几十条测天经。回乡以后,玉蓉把阿爸的民谚,结合从伯伯那儿学来的知识,分析、比较、综合,掌握了一套比阿爸更灵的测天本领。暗流大队成立气象站,需要不脱产的气象员,玉蓉被大伙儿选作大队的测天姑娘。这样的一段经历,似乎不能解释玉蓉为啥要倾心于柯碧舟。但只要稍稍熟悉一点邵大山与邵思语的人,都知道,这两兄弟虽然相貌不一样,性格不一样,但有一点惊人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两兄弟都讲究实事求是,决不夸夸其谈。他俩看一个人,都是重看表现,不看他相貌如何漂亮,不看他吹得怎么天花乱坠。他们不喜欢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当柯碧舟在冬雪天挨打时,邵大山义不容辞地带着女儿赶到集体户去;当柯碧舟失足跌下山谷的时候,邵思语奋不顾身地扑出去抢救。这些行动,也在无意中影响着玉蓉。总而言之,玉蓉由对柯碧舟的怜悯、同情、关切、熟悉,而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初恋的罗网,像每一个经历初恋的人一样,她陷得很深。当期待中的小柯没有按时回来,玉蓉焦灼得失去了常态。她吃不下饭,她心神不宁。坐在父亲对面,她觉得头皮像被人扯紧了,想到小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县城街头踟蹰徘徊,玉蓉的心像被人抓破了一样痛。她坐不住了,搁下饭碗,转身走出了屋头。见女儿的脸色苍白,邵大山抬起头来,盯着她背影问:”你到哪里去””到湖边透透空气。”玉蓉低声答着,迈出了门槛。夜间的鲢鱼湖是多么静谧,安宁的湖面泛着轻涛细浪般的涟漪。从树林里、峡谷深处升腾而起的淡雾,和湖面上的水汽交织融化在一起,使得较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晰。湖两岸如画的山峰,在幽光微闪的月色里时隐时现。身后的田坝、谷地、寨子、河流都呈现出一派迷蒙暗淡的情态。这景致,这意境,更使玉蓉的心惴惴不安,更增添了她的凄戚哀愁感。玉蓉脸上常有的那股红光消退了,眼睛里显出了绵长的情思,两条搁在肩头的粗黑辫子,也露出了丝发蓬乱的迹象。恋爱着的少女啊,为啥要有这么多的牵挂和烦恼呢停泊小船的湖岸那儿,长着几棵老柳树,柳枝儿婀娜多姿,垂落在湖面上。小船四周的水面,不时跃起一尾、两尾白条鱼,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玉蓉凝神向那儿望去,陡地听到轻微的”哗啦哗啦”的船桨的拍水声,玉蓉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她陡地转过身去,划船声越来越清晰了,玉蓉踮起脚跟,睁大充满稚气的菱形眼,向湖面上瞅去。浓云散开去,洁白柔和的月光,像抖开一匹巨大的白绸般倾泻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只小船,正向着湖岸划来,船头上端坐着一个人影,挥动双臂划着桨。是他,是小柯,是柯碧舟回来了玉蓉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印在她脑子里的身影,她觉得心”突突”直跳,两眼里闪出了泪光,彩釉一般的红晕,又浮现在她双颊上。她感到大自然的一切蓦然复苏,充满了生气,不是吗,湖光山色在月色里是那么美,淡雾那么富有诗意,垂柳那么娉婷婀娜,连草丛间的虫鸣也是那么悦耳动听。她冲动地朝前走了几步,直到两脚踩到冰凉的湖水,她才慌得收住了脚步,感到自己太失态了。她低头看看两条打湿的裤管,只觉得心房里蹿进了一头活蹦乱跳、不服管教的野鹿,”咚咚咚”跳个不住。小船驶近湖岸,船上的柯碧舟看清玉蓉在迎他,心里热烘烘的,冲着她微微一笑。玉蓉看到他生动的笑容,也欣慰地笑了,边帮他把小船系在木桩上,边问:”事情办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