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舟的内心逐渐开朗,胸怀也慢慢开阔了。他不再只想着自己那该诅咒的家庭出身,他不再只想着自己的出路和命运。他开始想到集体的利益,山寨上社员们的生活,想到我们的山寨农村,为什么还那样贫穷、闭塞、落后。春耕大忙季节到了,那是个细雨霏霏的早晨,邵思语要回县里去了。腿脚还没痊愈的柯碧舟,一定要送送自己的救命恩人。邵大山、邵玉蓉、柯碧舟伴送邵思语到了湖边,邵大山解开系住木桩的绳索,高声嘱咐亲哥子,有假期一定回家乡来看看,预备撑篙划船送伯伯到县城去的邵玉蓉,已经站在船头。邵思语却不急着上船,透过蒙蒙细雨,他眯缝着双眼久久地向远处的田埂小道上眺望着。邵大山不解地大声问:”你还忘了啥东西吗”邵思语摆摆手,指指田埂小路上一个个挑着谷箩、牵着驮马、背着背篼的社员,对柯碧舟说:”小柯,你看,他们在干啥””都是去榨油房、舂米房、面机房的,”柯碧舟不以为然地瞅了那些田埂小路上的社员一眼,用司空见惯的口吻说,”湖边寨没有电,打米要到暗流河边的米房去,榨油要走六七里地。换面条、打灰面,要走十几里哩””是啊,”邵思语拧起眉毛,语气凝重深沉地道,”小柯,解放快二十二年了,为啥湖边寨、暗流大队、镜子山大队、还有镜子山更往里的一些大队,都还没有电呢有了电,湖边寨人不都可以在自己家门口打米、换面条、榨油,做更多的事了吗天天晚上打黑摸,你这个上海人,怕不习惯吧,哈哈”邵思语走了,可他的话,却一直在柯碧舟的耳畔回响,激起他内心深处的老大震动。是啊,我为什么总是沉湎在自己的忧郁寡欢之中,我为什么只能面对现实哀叹忧伤呢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来改变眼前落后的面貌呢这一天,柯碧舟一直木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一处,沉思默想着。天擦黑了,送伯伯去县里又回到家的邵玉蓉,端着一只杯子,走进屋来,柔声问:”你咋个了听阿爸说,你呆痴痴坐了一整天。”””柯碧舟没吭气儿。”是不是又在想心事了快莫想你那家庭出身了,喝杯水吧。”说着,邵玉蓉把杯子送到柯碧舟跟前。平时,柯碧舟总要说声谢谢,再接过杯子。可这次他望也不望邵玉蓉,接过杯子,就喝了一口。他咂咂嘴,才品出味来:”甜的你放了糖””不,是蜂蜜。”邵玉蓉温存地一笑说。柯碧舟疑惑地:”蜂蜜,哪儿来的””自己家里养蜂酿的呗。””自家的蜂””这有啥稀奇,”邵玉蓉哧哧地笑着说,”劳动换来蜜甜的生活嘛””说得好啊,劳动换来蜜甜的生活。”柯碧舟由衷地自语着,他显然受了启发,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扬起两道眉毛说,”玉蓉,你说,湖边寨没得电,为啥不能从外边引进来呢””嗬,你在屋头呆坐一天,想的就是这件事啊”邵玉蓉欣悦地笑了,两片嘴唇一掀一掀地说,”从外头引电进来,要好些电线啊前两年我们寨上算计过,有电的寨子,最近的,离湖边寨也有七里路。你算算,七里路要多少电线,莫说集体积累少,没那么多钱去钻路子、开后门买电线。即使有了钱,费尽心机买来了电线,牵进了电,也不见得点得上电灯””那又是为啥””为啥你还不清楚这几年生产不正常,电厂发的电少,一般工厂企业耗的电多。而新上马的基建工地、厂家又多,电力弄得很紧张。农村社队,扯得起电线的也经常停电。你没听说,一到天旱要电抽水时,往往抽水机抬来了,电却送不来,急死人呢”柯碧舟兴致勃勃的脸色暗淡下来:”那么那么湖边寨就一辈子点不上电灯了””你急个啥哟,”邵玉蓉嘻笑道,”伯伯随便说句话,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往后哪个还敢同你讲话啊。走,吃晚饭去吧。”柯碧舟的脑子里,却怎么也抹不去这个念头。他觉得不该再休息了,清明早过了,这一阵气候温暖,草木繁茂,山区进入了百物生长的春耕大忙季节,寨上的劳力紧张,自己虽不能去放牛,却还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