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chap_r(); app2();柯碧舟被毒打成伤,第二天躺在床上呻吟哀叹时,杜见春正坐在从昆明开往上海的24次特快列车上,脸贴近双层玻璃车窗,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窗外稍纵即逝的山野景色。那时候,由上海发出的23次特快列车,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都有一班,而是一天开往昆明,一天开往重庆。因此,从西南开往东海之滨的火车,到了冬天,就显得特别拥挤,硬座车厢里,不但没有一个空座位,连走廊上、车厢交接处、盥洗间里外,都挤满了旅客。长途列车车厢里有一股特殊的令人恶心的气味,杜见春靠近厕所的位置臭味更浓,迫使她不时地用一本薄书在脸前扇打着。两天两夜的旅途,真累人啊列车上,相识的和不相识的旅客,都在交谈,有的讲自己生活中的奇遇,有的讲异域风光和少数民族的习俗,也有的在悄悄传播”小道消息”。杜见春身旁的一个没有登记到卧铺的采购员,正在津津乐道地讲着广泛流传的关于知青的奇闻轶事。说的是一个解放军战士探亲回家,身旁坐着一位抱婴儿的年轻妇女,车到一个站时,年轻妇女请解放军战士抱一抱婴儿,说她去月台上买点儿吃的。解放军欣然同意。可待火车开了,那年轻妇女还没回来,解放军战士找遍了整部列车,也没找到那年轻的母亲,他只好报告给乘警,乘警打开婴儿的包袱,发现里面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孩子的爸爸没良心,孩子的妈妈是知青,孩子送给了解放军,孩子的父母最放心。杜见春拧着眉毛听到这儿,觉得这故事完全是编造出来污蔑伟大的上山下乡运动的,她正想斥责采购员传播这样的故事,不料湖边寨的苏道诚,突然在过道上叫她了。杜见春孤寂中遇见在湖边寨认识的知青,不由得眼睛一亮,急忙答应。苏道诚问清她是一个人回家,连忙邀请她到自己那儿去坐,他说自己是赶到前方大站上车的,身旁有个座位,杜见春早就闻够了厕所的臭味,仅仅蹙着眉迟疑了片刻,便跟着苏道诚来到了另一节车厢的中间靠窗位置上。漫长的旅途不再是枯燥乏味的了,苏道诚嘴巴里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神秘莫测的”小道消息”。不论到了哪个站,看到什么景物,听到什么话,他都能随口讲出一套一套叫人听去挺入耳的话来。每到一个大站,他就从车窗上跳下去,到水龙头上冲洗毛巾,倒开水,买包子、土特产、零食,表现得热情、机灵,尤其是对杜见春殷勤备至。头一次相见的时候,杜见春对他留下个好印象,这回一道度过的两天两夜旅途,使得这种印象加深了。身旁坐着一个相貌堂堂,体贴关切的青年小伙子,任何姑娘都会情不自禁地接受他所献上的殷勤。车过杭州以后,苏道诚主动给杜见春留下了家庭地址,再三恳切地要求她去家里玩。杜见春点头应允了,苏道诚又仿佛不经意地问到她家的地址。杜见春随口告诉了他。回到上海以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消除了旅途的疲劳,杜见春开始了插队落户知青回沪探亲的生活。她去母校看望老师,和从各地回家的同学们畅谈,添置一些衣物,给镜子山大队的社员代买尺花布,一丈多灯草呢,到点心店去吃些好久未尝过的点心。大上海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有趣味,没什么电影和戏,没多少活动。忙忙碌碌地过了春节,生性好动的杜见春开始觉得乏味了。妹妹杜见新的假期最短,她要赶回崇明农场去了,见春闲着无聊,伴送着高个儿、宽肩膀、外表长得像个运动员似的妹妹到了吴淞口码头,送她上船。一九六八年底到一九六九年初的那半年时间里,上山下乡运动风起云涌掀起来以后,杜见春曾多少次去过火车站和码头啊以往,每次惜别,杜见春总是充满激情,神采焕发。记得妹妹一九六八年秋头一次去崇明时,杜见春送她到十六铺码头,还给她讲欧阳海参军入伍时的故事哩即使她本人离开上海去山寨时,爸爸妈妈送她到彭浦车站,脸呈依恋之色,她还挺起胸膛,高声嘹亮地唱着:”打起背包走天下”呢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