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葬
最是要隆重奢靡,棺椁、冥器、鼓吹、宴席等等,是样样不可短缺。稍有差池,不但遭人笑话,还得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说不肖哩。但这些花销都只是小头,大头在于……”
他大刺刺到坟前,拍了拍墓碑。
“地!”
“这家人是靠海贸发家的,曾经也算城里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可惜流年不利,这些年跑船,不是遇了海难,就是被人劫掠。今年,这家主人想要一仗翻身,赌一赌运气,借款筹了三船的货物,刚出海,就撞见了海盗。这位老兄倒好,气急攻心,一了百了。可怜一家子人,为了抵债,能变卖的都卖了,就剩下空荡荡的祖宅。”
“连摆个流水席,都得靠‘看菜’撑面子。你们说,到了这般境地,哪里睡得起这等风水宝穴?”
黄尾呵呵冷笑。
“这宝穴是租来的!”
“非但是这地儿,还有墓砖、棺椁、冥器……通通都是租来撑面子的。”
“而咱们这门生意就是在这里面作文章,他们得了面子,咱们得了银子,就同那‘看菜’一般,叫做‘看葬’!”
“若不信。”
黄尾指着坟边人群走后留下的几辆驴车。
“那砖石店、棺材铺、冥器行的掌柜伙计们还守在山下,等着咱们把租来的东西物归原主呢。”
众鬼面面相觑,都觉得这生意听起来过于荒谬,但黄尾言之凿凿,最后只好将信将疑随着黄尾拆起新坟。
“那可是上好的青砖,当心些撬!”
“冥器轻?木头刷的漆,轻就对了。”
“寿衣也扒了。金丝绸面也是租的。”
“假牙……哎呀!牙是人自个儿的,赶紧塞回去!”
不多时。
死者被请进了一口崭新的薄木棺材,他的豪奢阴宅已被拆成零碎塞满了驴车。
黄尾招呼其它鬼们帮他赶车下山,山下,果然守候着一帮掌柜、伙计。双方又嘀咕了一阵,对面接过驴车离开,黄尾则志得意满回到坟地处。
日暮西斜,夕阳好似给他身上每一根黄毛都刷上了一层金漆。
大伙儿满含期待都望着他。
“赚了多少?”
黄尾施施然:“一个铜板没要!”
啥?!
众鬼哗然。
黄尾则哈哈大笑:“瞧你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啊,讲究的是一个取信于人、细水长流。咱们今天这一趟,是来打个样板,结个善缘。以后自然是水到渠成,再是照钱唐的规矩,月底统一结账!”
他又拍了拍那口薄木棺材。
“好了!”
“该送这位客人去他该去的地儿了。”
…………
西边,天日收尽最后一点儿薄光;东边,孤月高高照住荒草。
死人抬着死人,月下一一显出厉像。
若是被人撞见,恐怕当场吓个半死。甚至传出什么,钱唐郊外有十鬼抬棺夜行,若道左相逢,必被厉鬼摄去为替身抬棺云云。
为钱唐的乡间俚语再添一荒腔走板。
好在这凄凄荒郊,茫茫夜色里,没有人,只有鬼——潜伏在草笼、树林、沟壑等一切阴暗处幽幽窥探的野鬼。
李长安早就发现了它们,也知道它们为何而来。
棺材里新鲜且完整的尸体。
人间是苦海,肉身是舟船。一具完好且残存活力的尸体,于孤魂野鬼们而言,不仅可以用来躲避风雨侵凌,还可借尸还魂去活人家里骗些血食、香烛供奉,寥慰饥寒。
“道长?”
“躲着些。”
众鬼连忙钻进棺材。
李长安手持黄符高举,一声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