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伍】
【贰拾伍】
停顿一下,江豫燃继续说:“城中已有多处传谣,说刺客是云麟军的人。云麟军表面声称欲立明主、振社稷、由皇帝定夺将传大位于谁人,暗地里却行此暗杀苟且之事,实是因卓帅听闻举朝推举成王即位,故而欲先弑君,而后或图自立,或图推立非成王之旁人。”
听清楚后,卓少炎披衣的动作慢了下来。
“豫燃,今晨如常练兵。”她对帐外的江豫燃吩咐后,转头看向戚炳靖,而后者亦已在这几来几回的对话中起身,此时正好整以暇地拢起衣襟。
他二人昨夜在帅案上闹出的一片狼藉还未清理。
被她亲手撕了的文书亦在那狼藉之中。卓少炎向那处扫了一眼,脸色冷下去三分,说:“这是在挑拨你我之余,还要让英氏宗室内乱。”
她并未说是挑拨皇帝与云麟军,因皇帝对云麟军的信任早已自她举兵的那一刻起便荡然无存。云麟军挟持昭庆,欲立者谁,皇帝清楚;云麟军陈兵城下,不欲立者谁,成王清楚。这一出刺杀之戏,挑拨的正是皇帝与云麟军所欲推立之人,而不论那人是谁,皇帝此时此刻的内心必定犹疑摇摆,宮墙之中又岂会不乱。
戚炳靖颔首,以示认同。
然后他说:“若宗室内乱,你能如何?”
这一问简直犀利。
云麟军陈兵城外,仗着多年来在边境攒积的杀名与血勇震慑京畿一带,令皇帝与众臣不敢擅悖前约;然若宫城之内宗室自乱,皇帝对传位于谁摇摆不定,这无兵无烟之战局,又实非云麟军于城外所能制。倘若云麟军此时提兵入皇城,那更会坐实了卓少炎欲弑君自立之谣言,云麟军又何以能再得人心。
沉思少顷,卓少炎答说:“我不能如何。”
她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怒意,然而眼神却极锐利:“但沈毓章人在城中,不如看看他能如何。昭庆之子,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成王如今这一闹,沈毓章又如何能忍得了。”
城外之兵,她来典;城内之局,沈毓章来破。如若他二人之间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便当真是枉费了少时共同奉教于裴穆清座下的那几年。
戚炳靖再度颔首。
待将衣物穿戴齐整,他对她道:“出去看看。”
要去看什么,卓少炎没问,但心里非常清楚。刺杀皇帝是天大的事情,兵部自然有十足充分的理由层层加强京城各处的卫戍兵力。
吩咐亲兵备马,二人并辔出营,于晨辉之中策马驰近城下。
秋日朝光浮于护城河上,河面净碧如镜。河畔四野泛柳飞絮,于熏风之中轻荡。
卓少炎吁止坐骑,遥遥远眺。
戚炳靖亦勒马,立在她身旁。
纵只这般远望一眼,亦可轻易分辨出城门楼与外城墙上各处加增的士兵。而外城尚如此,更可以想见皇城宫内此时是何等景象了。
有风卷着烧云掠过,霞彩不掩这座近四百年的都城之弘伟坚雄。
风亦轻柔地撩动着卓少炎的发丝,她的声音在风中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实:“皇城中的那一个帝位,为无数人所觊觎。”
戚炳靖稍稍侧首。
卓少炎则看向他,淡淡问说:“为无数人所觊觎之物,你为何不图?”
无论是当年大晋之帝位,还是如今大平之疆土,在他最唾手可得之际,他皆不曾试图谋取。
在此之前,她从未主动开口询问过他的事。
而此刻她开口,问的不是他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及过往,问的不是他何时开始对她动了男女之情,问的不是他如何从成王手中谋得她的性命,问的不是他为何要自造另一个身份……问的却是一个如尖锐之匕刃一般,直欲劈开他的胸腔,去窥他心底至深至暗处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