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陆】
她这滔滔怒意中又不尽然只是怒,还有大失所望的愤慨,还有为之不值的心疼。
江豫燃低着头颅,泪水砸在地上,哽咽道:“卓帅!”
他深知,李惟巽所做所为对于卓少炎而言,不止是谋害卓少炎一人之性命,更不止是陪葬戎、豫二州同袍之性命,而是生生断送了卓少炎隐忍奋争数年才换得的改图大业之良机。倘非后来为谢淖所助,卓少炎又何以能够重掌云麟军之兵权、又何以能够实现废帝另立之大志。
当年卓少炎能够狠心亲手弑兄,宁可委身于成王以换取拜将掌兵,后来更是甘愿以一纸婚书而得谢淖出兵相助,所为皆是心头之大志。卓少炎对自己尚且如此,而今既知李惟巽所作所为,又岂会心慈手软地饶过李惟巽?
若他不替惟巽以死谢罪,惟巽又何以能在卓少炎手中活得了。
江豫燃砸在地上的泪水亦砸进了卓少炎心里。
似有呼啸寒风横掠她之心肺,令她满腔都是那泪成冰后刺棱棱的痛。
当年在豫州城头,这个尚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替她挡下晋军铁矢,那时节连粮都不剩几粒,哪里还能来药,他数日高烧不退,一条命因这伤差点没能保住。
而那仅仅是个开头。
云麟军自建以来,北境上的每一场大战,他都为护她而舍生忘死。她的身份与过往若无他在军中为她遮护,她又如何能成今日之她。
当初她问过他,豫燃,何以如此信我,何以如此助我。
他回答道,卓帅信我、托我以生死之秘事,我必付卓帅以同等之信任,卓帅所怀之大志,亦为我心之所向,故愿万死以相助。
这般铮铮铁骨的男儿,眼下跪在她身前,宁愿以一死而换所爱之人得以活命。
……“可为她死。”
卓少炎看着他,道:“豫燃。我欠你的命,何止一条,我又岂会要你以死来谢旁人之罪。今日你既如此为李惟巽,我便只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想好了,要为了她而向我求这个情?若你想好了,我便饶过她的命,但你与我过往之情分,亦当就此抵断,而云麟军从此往后,便不再有你江豫燃此人了。”
江豫燃蓦然抬首,双眼赤红道:“卓帅!”
这更不如要了他的命!
卓少炎又道:“豫燃,沈毓章既允让你去见李惟巽,必定还在等着你去他那里复命。待见了沈毓章,你向他在兵部谋个差遣,他必会惜你之材。”
江豫燃的脊背似于一瞬间弯垮,他哑声道:“卓帅……”
卓少炎最后道:“豫燃,我意已决。你去罢。”
……
一直到入夜,卓少炎都未进食。
戚炳靖进屋看她,她则对内卧在榻上,不知是不是真的睡了。
他特叫他军中厨子做了一碗她平素爱吃的粥,此时端到她跟前。他坐下来,伸手拢着她的腰,道:“怎不愿吃东西?”
卓少炎背对着他,道:“吃不进。”
戚炳靖听不出她情绪起伏,便道:“那便不吃了。”
卓少炎抬手握住他搭在她腰间的大掌,道:“这世间男女之情意,竟有能叫人愿以命相付的。”
她又道:“你待我之情意,也可为我去死么?”
戚炳靖则问她道:“你可为我去死么?”
卓少炎翻过身来看他,见他目色平静,嘴角噙笑,她遂道:“我须想一想,再答你。”
戚炳靖便道:“我也须想一想,再答你。”
卓少炎露出了多日来罕见的笑意。
她连续数日被禁足于军中,沈毓章审案无大进展,成王所举之物证、人证皆极有力难驳,他这才于今日请了江豫燃去见李惟巽。
但见过只怕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