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贰】
勇气,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郑重而严肃,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最要紧的话:
“顾卿未负国,国必不负顾卿。顾卿受苦了,朕亲自来接顾卿出狱。”
话音落下,英宇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热泪,砸在肮脏的牢房地上。
他睁大了眼睛,问说:“顾卿为何哭泣?”
男人答不出声,仍自流泪不止。
这牢狱,这男人,这热泪,一幕幕场景太过鲜明,重重地印入仍然懵懂的英宇泽心间,叫他此后一生难忘。
此时的他不可能想得到——
若干年后,当他亲执御笔,每每欲落朱批于狱令之上时,便会想起幼时所见此情此景。
世间唯忠臣不可蒙屈,不可含冤。
后来,他统御江山凡六十三年,为大平历代帝王在位时间最长者,亦为大平历代帝王在位时国中每年诏狱最少者。
有君仁明如此,何忧前烈不复。
……
傍晚回宫,一直到用罢晚膳,英宇泽都乖巧出奇。
待宫人撤下残羹,他方瞧了瞧一旁的娘亲,又扭头瞧了瞧另一旁的爹爹,开口问:“沈将军,朕今日是不是做了一回好皇帝?”
沈毓章忍俊不禁。但他仍然板正了脸色,答道:“陛下今日做得很好。”
英宇泽有些高兴,小手去拉沈毓章的衣袖,又问:“那朕是不是可以向将军讨个赏赐?”
沈毓章摇首,道:“陛下至尊,只有赏赐臣子的规矩,没有向臣子讨要赏赐的规矩。”
英宇泽听懂了,立刻更高兴了,道:“沈卿,那朕给你个赏赐。你今夜就留在这宫里,陪朕睡觉吧。”
沈毓章没有吭声。他转动目光,投向英嘉央的脸上。
英嘉央未看他,只是对英宇泽道:“陛下何以如此不懂礼数,不懂体面,不懂规矩?沈将军是外臣,岂能留在宫里陪陛下睡觉?”
英宇泽顿感委屈,可怜巴巴地小声道:“朕都做一个好皇帝了,为何还是留不下沈将军呢。”
见娘亲不答他,英宇泽又转而变得气鼓鼓地,自己从凳上挪下地,扭身就走:“朕不要你二人陪了,朕要自己去睡了。”
英嘉央不哄他,也不阻挡他,冲边上的内侍无声使了个眼色,叫人跟着英宇泽去内殿,伺候他就寝。
她也不看沈毓章,低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沈毓章这时开口:“央央。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英嘉央仍然垂着目光:“我就不送你了。”
沈毓章说要走却纹丝不动,闻言问道:“我若一定要你送我,你送是不送?”
英嘉央无视他执拗的目光,无奈道:“毓章。你何故非要如此。便如眼下这般,不妥么?”
“不妥么?”沈毓章不带笑意地笑着,道:“我心爱的女人,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碰。我亲生的儿子,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疼。你问我,便如眼下这般,不妥么?”
他久等不见她回应,心下一沉,一时未忍住,伸臂去握她的手。她欲格开他的掌,反而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英嘉央细白的腕间被他攥得发红,引得她皱眉:“沈将军。”
这三字一出,沈毓章脸上连笑也没了。
她继续说道:“将军是辅政之臣,须知分寸。”
沈毓章冷冷道:“原是为此。央央,你心中怕这江山不久之后便会改姓了沈,是不是?”
英嘉央亦冷冷回道:“将军既然这般想我,又哪里会顾念我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沈毓章将她的手缓缓放开。
他二人皆非少年时,竟还能如此拌嘴,真是荒唐又可笑。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