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回 声罪恶当面绝交 聆怪论笑肠几断
去。玉生道:“我进门就听见你说笑了,身子何尝不好,不过你不赏脸罢了。我的脸你可以不赏,今日这个高会,你可不能不到。”我问是甚么高会。玉生道:“今天请的全是诗人,这个会叫做竹汤饼会。”我道:“奇了!甚么叫做竹汤饼会?”玉生道:“五月十三是竹生日,到了六月十三,不是竹满月了么。俗例小孩子满月要请客,叫做汤饼宴;我们商量到了那天,代竹开汤饼宴,嫌那‘宴’字太俗,所以改了个‘会’字,这还不是个高会么。”我听了几乎忍不住笑。被他缠不过,只得跟着他走。
出门坐了车,到四马路,入荟芳里,到得花多福房里时,却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一屋子人。我对玉生道:“今天才初九,汤饼还早呢。”玉生道:“我们五个人都要做,若是并在一天,未免太局促了,所以分开日子做。我轮了第一个,所以在今天。”我请问那些人姓名时,因为人太多,一时混的记不得许多了。却是个个都有别号的,而且不问自报,古离古怪的别号,听了也觉得好笑。一个姓梅的,别号叫做几生修得到客;一个游过南岳的,叫做七十二朵青芙蓉最高处游客;一个姓贾的,起了个楼名,叫做前生端合住红楼,别号就叫了前身端合住红楼旧主人,又叫做我也是多情公子。只这几个最奇怪的,叫我听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其余那些甚么诗人、词客、侍者之类,也不知多少。众人又问我的别号,我回说没有。那姓梅的道:“诗人岂可以没有别号;倘使不弄个别号,那诗名就湮没不彰了。所以古来的诗人,如李白叫青莲居士,杜甫叫玉溪生。”我不禁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忽然一个高声说道:“你记不清楚,不要乱说,被人家笑话。”我忽然想起当面笑人,不是好事,连忙敛容正色。又听那人道:“玉溪生是杜牧的别号,只因他两个都姓杜,你就记错了。”姓梅的道:“那么杜甫的别号呢?”那人道:“樊川居士不是么。”这一问一答,听得我咬着牙,背着脸,在那里忍笑。忽然又一个道:“我今日看见一张颜鲁公的墨迹,那骨董掮客要一千元。字写得真好,看了他,再看那石刻的碑帖,便毫无精神了。”一个道:“只要是真的,就是一千元也不贵,何况他总还要让点呢。但不知写的是甚么?”那一个道:“写的是苏东坡《前赤壁赋》。”这一个道:“那么明日叫他送给我看。”我方才好容易把笑忍住了,忽然又听了这一问一答,又害得我咬牙忍住;争奈肚子里偏要笑出来,倘再忍住,我的肚肠可要胀裂了。姓贾的便道:“你们都不必谈古论今,赶紧分了韵,作竹汤饼会诗罢。”玉生道:“先要拟定了诗体才好。”姓梅的道:“只要作七绝,那怕作两首都不要紧。千万不要作七律,那个对仗我先怕:对工了,不得切题;切了题,又对不工;真是‘吟成七个字,捻断几根髭’呢。”我戏道:“怕对仗,何不作古风呢?”姓梅的道:“你不知道古风要作得长,这个竹汤饼是个僻典,哪里有许多话说呢。”我道:“古风不必一定要长,对仗也何必要工呢。”姓梅的道:“古风不长,显见得肚子里没有材料;至于对仗,岂可以不工!甚至杜少陵的‘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我也嫌他那‘香’字对不得‘碧’字,代他改了个‘白’字。海上这一般名士哪一个不佩服,还说我是杜少陵的一字师呢。”忽然一个问道:“前两个礼拜,我就托你查查杜少陵是甚么人,查着了没有?”姓梅的道:“甚么书都查过,却只查不着。我看不必查他,一定是杜甫的老子无疑的了。”那个人道:“你查过《幼学句解》没有?”姓梅的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亏你只知得一部《幼学句解》!我连《龙文鞭影》都查过了。”我听了这些话,这回的笑,真是忍不住了,任凭咬牙切齿,总是忍不住。
正在没奈何的时候,忽然一个人走过来递了一个茶碗,碗内盛了许多纸阄,道:“请拈韵。”我倒一错愕道:“拈甚么韵?”那个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