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祭先茔感怀致泣 泛湖舟直谏招尤
自一用罢了。”
成珪在旁,真正魂不附体,只好目瞪口呆。初时巴不得周智来说,这回见妻子变了这脸,担下一把干系,巴不得周智闭口。不想周智倚着三杯酒罩了张脸,竟也不顾他,又说道:“嫂嫂不要轻怪了人!你道内室们欺压丈夫,可是没罪犯的么?夫者一妇一之天,那阎罗老子料必不怕老婆。算你百年之后,也要遇着你家祖宗于地下,那时鬼哭神号,俱来埋怨着你,想了周老今日之言,可不悔之晚矣!嫂嫂三思而行,快快不可如此。”何氏只把丈夫拦阻,那里肯住?只得将些言语于中劝解。
都氏本不是个善菩萨,况且重大所关,如何教他缓款得一些?两下三言两句,眼见得为好成拙。说得那都氏起了一点厌贱之心,动了一把无明之火,对周智道:“啊哟,周智,你不要忒过了分!你是我家五服里,还是五服外?人不识敬,鸟不詈弄。今日谁请你来做说客?我这里用你不着。苍蝇带鬼面,什么样大的脸皮!从来丈夫也十分怕我,不要失了体面去,恐不雅相!”
成珪见妻子发作,又恐周智见怪,按了胆道:“院君,你也忒煞一性一躁,丈夫由你教训,外人可是冲撞得的?”都氏正在怒气头上,搔着这一痒处,便骂道:“我晓得,总是你这老杀才的教头,什么抬举了我?狗子朝外叫,一自一己磨灭不够,还要寻个帮衬哩!”就把攒盒掀上两格,照面门一下,偏又是格煮的肴馔,连汤带汁的打将过去,把成珪拌做糟萝卜相似,洗抹不迭。
何氏见势头汹涌,将都氏一力劝到楼上赏玩,都氏只是余气未消。成珪见妻子上了楼去,便装出假硬门开来,低声骂道:“老不贤!老乞婆!”又向周智轻轻请罪几声。周智道:“虽然如此,那里作得正经!只是老兄天竺进香,面门上挂了招牌回去,那葡萄架的谎那里去圆?”成珪道:“惶愧!惶愧!”两人另斟热酒,换去残肴,慢慢又饮了一会。周智起身到船尾上出恭,成珪唤个小使问道:“我适才假骂院君,院君听得些否?”小使未及回答,周智已在背后听见,便假憋了喉咙道:“老杀才,骂倒骂得好,不要谎着!”那成珪不道是周智,便把手中一个酒盏扑的掉落地下,开了张口,闭也闭不拢来,回头见是周智,两人大笑一场。
不觉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将次船泊岸来,一齐起身。成茂收起酒器什物,还了船钱。周智夫妻就在船里作别先回,成珪夫一妇一随后也回家中。众人接见了,惟独都氏气狠狠的进房安歇。众人睡一觉醒后,还只听得夫妻吵闹之声,想来成珪这番断没有昨晚的时运了。正是:
乐极生悲,热极生风。直教家庭之内。不容个未冠的安童;厨灶之中,那许放青年的侍婢?
要知后段文章,且听下回分解。
【总评】:
每于急语中,忽入以方言,酷肖杭人口吻。
都氏之妒,原不可以口舌诤。为周智者,只宜谏外行法,为成氏宗祧计,不触妒一妇一之怒,而能起懦夫之衰,其贤于口舌多矣。甚么要紧,一言不节,惹得泼老妒,骨骨者哝,毫无济于成珪之事,而身已见辱见疏。继后都氏法纲愈密,未必非周智一言开之也。故进谏不难,用谏得宜斯难。从古忠臣义士之见斥于谏,皆用之之道未之或尽耳。虽然,朋友之道,以周为正,犹胜如木马寒蝉,食人食而不忠人之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