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旅行过后，容闳的尊容确实让人不忍细看。胡子长了一圈，脸上明显的风吹日晒，帽檐遮住的额头比半张脸白了一个色号，不看衣装，就像个行侠仗义的佐罗；头发也没工夫剃。只是因着要见曾国藩，临时抱佛脚地理了一。如鬓角发青，发茬根根冲天，不看脸，就像个刚家的鲁提辖。

    但他眼中洋溢着焕发的神采，一边进客房换衣换鞋，一边朝楼大喊：“茶就不喝了！机器都运到了！上帝保佑，一件不！曾公让我做临时督办，林姑娘，跟我一起去看厂子呀！”

    他话音未落，林玉婵已经飞奔上楼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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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在卧室里撞上了刚换好衣衫的苏敏官。林玉婵瞪他一眼, 朝指指。

    苏敏官很无辜地回望，嘴角浮起一丝坏坏的笑，好像在说：有问题吗？

    她不跟此人一般见识。博雅小院关起门来比外面先进一个世纪, 她才不怕被人看到跟男朋友腻歪呢。

    “去看容先生的机器吗？”林玉婵笑着邀请。

    容闳从美国买来的全套制器之器, 全世界最先进的工业生产线, 她心心念念几个月，终于先睹为快！

    苏敏官却坐回沙发上, 拿本画册, 朝她摇摇头。

    画册里夹着一□□洋行属轮运公司的广告单。上面神气活现地绘着一艘流线型轮船，写明是公司新船“女武神号”, 性优异, 票价低廉，班次频繁, 欢迎乘坐。

    “晚上请容闳吃饭？”他闲闲的道, “我最近发现个不错的馆子。”

    林玉婵心里涌些说不的想法, 几乎想问来：露娜已经是别人的了。不向前看？

    曾经他为了一艘蒸汽轮船夜不寐；如，全大清最先进的一批机器, 他不感兴趣。

    转念一想, 他闲也好, 不务正业也好, 为了她几乎放弃了拥有的一切。他想休个长假调整状态……

    她养着就是了，又不差这几个钱。

    “那好, 我……”

    “不是我懒。”苏敏官忽然抬头, 不疾不徐地解释，“容闳要带你去的那个地方, 年前我跑过许多次，见就烦。不想再进去。”

    林玉婵惊讶：“你知道那些机器存在哪……”

    苏敏官睫毛微颤, 似是极轻地叹息了一。

    “当然。”他告诉她，“旗记铁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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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婵万万没想到，苏敏官用一整个义兴船行换来的旗记铁厂，居然被派上了这个用途。

    铁厂门，那挂着Thos Hunt & Co.的铁牌子已经取，留有一片花白的痕迹；院子里的瓦楞顶厂房依旧矗立，进进的不再是买办和洋人，换成了腆着肚子的中国官僚；那曾经悬挂着美国花旗的旗杆依旧挺立，改为飘扬大清龙旗，颇有些“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鬩幻感。

    将近一年以前，就是这个铁厂，帮她造了博雅的第一套蒸汽制茶机。就在这个门，她被马清臣抢走了尾款，搂着空荡荡的钱包发呆……

    而如，样的大门，草草加盖了一个

    中式门廊，屋檐横着高大的石刻门额，上书八个黑白分明的大字：

    江南机器制造总局。

    林玉婵心脏骤跳，觉得有点眼花，伸手遮住额头。

    “江南制造局……”

    她喃喃说。

    晚清中国最重要的军工厂，也是江南造船厂的前身……

    居然诞生在这里！

    这就是苏敏官用义兴为代价换来的、两个世纪后造航母的工厂！

    “江南制造局，”容闳笑着接话，“据说是花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