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
天不禀。
英嘉央一面对镜摘去耳上金铛,一面问:“怎么了?”
婢女未办好差事,年幼的脸庞挂着懊色,轻声说:“奴婢们请沈将军宽衣上药,沈将军坐在屋中,冷着脸,不言不语的,奴婢们半晌都劝不动。”
英嘉央将耳铛搁在妆镜前,看了一眼镜中的婢女,并没责她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
屋门再被人打开时,英嘉央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
沈毓章挨着矮榻,手肘撑在膝头,脊背绷出一道流畅而结实的线条,上面几抹猩红刺眼。
他抬眼觑她,不作声。
英嘉央轻轻叹了口气,对屋内外的侍婢们吩咐说:“药放着,你们都先下去罢。”
门被缓缓阖起,屋中点了灯,照着他冷肃的脸。
她走近他,什么话也不多说了,抬手去解他的衣袍。
一层接一层地揭下来,待到他上身尽裸,背上那几道杖伤又长又深,触目惊心。她扯着他衣物的手一抖,不当心地轻敲到了他的腰侧。
“央央。”
他叫她。
这一声她已有六年不闻。
当下她只觉心口再次被人轻轻一扯。
他说:“你对我,还是会忍不住心疼,是不是。”
……
十六岁那年秋,他跟随皇帝及诸皇子们出猎,虽有禁军跟着,却还是因贪猎而不当心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幸得天佑,摔伤不重,骨头也只断了肋条一根。
回京之后,她一听闻他受伤便跑出宫来看他。
当时她眼眶通红,紧攥着他的手腕,又气又急,掀开他的衣袍就要看他的伤处。
那时候的他还能忍着疼笑出来,腾出一只手将她搂住,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伤,不过两三个月他便又能同从前一样,能上马能张弓,能将她一把抱起来。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只觉心被揪扯得难受,半晌后闷闷地道:可是我心里面疼。
……
“你既然还是会心疼,”沈毓章的声音低沉有力,“那么我有些话要说给你听。”
英嘉央不语,手中替他轻轻清创、上药。
他背着她,看不见她的神情,停了停,又兀自继续说道:
“这些年你因我而受了多少委屈,我只能揣测。而我只要一揣测,就觉得心都要沉了。
“你说无意再叙你我之旧事,又说你我再无当初了。那便如你所愿,你我不叙旧事,我亦不提当初。
“我要你看这往后,我是如何待你。你若愿意把心再给我,我绝不会再让你疼一分。
“你若不愿意,那么我便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止。
“但你若想把心给别人,除非我死。”
……
伤口被处理妥当后,英嘉央拿他褪下的衣物稍稍搭在他身上,说:“我去让人找些干净的男子衣物,拿来给你。”
然后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是自他说完后,她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而从始至终,她都没叫他看清她脸色如何。
英嘉央离开时留了门,夜风裹着花香侵入屋中。花香催人眠,沈毓章用手肘拄着案台,手掌撑着额头,闭眼休息。伤痛极抽人精力,不多时他便意识昏沉,几欲睡着。
朦胧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毓章勉力睁眼,瞟见有一角孩童的袍摆挂在门槛处,目光再向上去,正见一个想要极力隐藏自己、却又忍不住要探头向内张望的小男孩。
怔了一瞬,他幡然清醒。
小男孩被他发现,头先是往外躲了一下,没过多久